龙尚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香山浔风 >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私宅內的兩人難舍難分, 但心情平複下來後,孟浔恍惚才想起某件事。
    她從他的懷裏抽身,然後當着他的面, 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了很久, 感覺你什麽都不缺。”孟浔說到這,然後伸出手, 牽過他的手, 在他淡然的面容下, 将他的大手打開,掌心朝上,随後把那張毫無重量可言的卡放在他的手心,柔聲道:“自從我媽媽去世之後, 我就什麽都沒了,這幾年唯一的念頭就是賺錢。”
    但因為原生家庭節儉的習慣, 導致她就算賺了再多的錢都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節儉的觀念。
    全都存在了這張卡上。
    慢慢的越來越多,裏面倒是一筆客觀的數目。
    “我什麽都沒有。也沒什麽可以送你的。”孟浔仰起頭,哭過的眼眸有些紅,卻還是在臉上擠出一抹笑:“錢是除了你之外,我最寶貴的東西, 給你。”
    她認為很寶貴的東西, 但是對他而言, 其實是最不稀缺的東西。
    她這麽說,蘭濯風也沒有說不要、更沒有看不上, 而是把她好不容易六年來第一次展現出來的脆弱的那一面小心翼翼的呵護起來, 他輕笑,很自然的把銀行卡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低聲道:“看來我可以提早退休了。”
    他用玩笑,接納了她的好意。
    孟浔臉色微微紅,仿佛剛才的哭泣、難受和委屈,甚至曾經的分別都不複存在,他們之間像沒有隔閡那樣自然:“其實沒那麽多,就是一點點小錢。你還是不能退休。”
    可能只夠支撐他節儉度日,比起現在的花錢基礎上不那麽大手大腳的花銷一年而已。
    “小錢我也要。”蘭濯風逗她,其實哪能真的要她的錢。只是他現在拒絕,顯得看不上她的東西。
    他伸出手摸了摸孟浔的臉頰,她擡起眼眸,四目相對。他們的眼裏只有對方,他俊美的臉龐浮現出淡淡的笑意,正色道:“你不是什麽都沒有,你有我。”
    她難得脆弱的一面,他聽出其中的那句
    ——我什麽都沒有。
    從剛認識她開始,她身上就有難以表述,也難以理解的孤獨,她總是很倔強,後來了解後才知道,那是她保護自己的刺。不輕易接手別的好,不讓別人接近她。
    她就像是路邊被丢棄的洋娃娃,在颠沛流離的日子裏,艱難度日。父親、母親、外婆,她從沒有好好享受過被愛。
    而他也想告訴她,不管在哪裏,不管何時何地,她只要回頭,他永遠都在。
    -
    私宅處外面,能隐隐約約看見握手言歡的兩人。
    峻叔對蘭雙豎起了大拇指。
    “雙兒小姐這次辦大事了,濯風會好好獎勵你的。”峻叔笑着,給蘭雙出主意:“有什麽要求都可以提出來,聽說濯風最近又買了一個新島——”
    “庸俗。”蘭雙睨了眼峻叔:“峻叔,我現在已經不看重這些外在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品,都注重內在美,包括談戀愛也一樣。”
    峻叔看了眼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蘭雙,有些詫異。
    他看着蘭濯風長大,自然也是看着蘭雙長大,對于蘭雙的性格,整個蘭家人都知道,她花銷無度,對錢沒有概念,還特別喜歡買一些不實用的東西。比如島嶼、或者投資動物、比如購買大熊貓、還在天上買星星署名,還有一切昂貴卻又不實用的東西,越花裏胡哨她越愛。
    後來蘭家人限制她的花錢額度後,三個哥哥就成了她謀取錢財的對象。
    按照老太太的話來講,就是有什麽要什麽。但蘭家人也不是真的控制她的花銷,生活和日常中,也從來沒有缺過她什麽,只是額度上了百萬千萬的東西,需要知會一聲。
    但能從她這樣揮霍無度、過慣了奢靡日子的女生身上聽到“內在美”幾個字,峻叔自我懷疑是不是年紀大了,耳朵堵住了。
    他看過去,蘭雙拿着手機在鍵盤上按來按去,嘴角上挂着笑容,一看就是談戀愛了。
    峻叔沉默片刻,根據內在美幾個字,大概知道,蘭雙交往的人還是個窮小子。
    這,要真是一個窮小子。蘭家人不得翻天?
    來了一個蘭濯風,又來一個蘭雙。
    這對,還真是難兄難妹。
    “走吧,我快餓死了。不進去他們得抱到什麽時候。”蘭雙收起手機,帶着高湛、還有峻叔一起走了進來。
    孟浔見到三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和蘭濯風保持距離。剛才一時失控,光天化日之下訴說衷腸,忘記了還有人在這裏看着。
    好在他們沒有取笑。
    也可能是因為蘭濯風在的原因,沒人敢說。
    但蘭雙可能是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件人事,在插蠟燭的間隙,說起話來也沒大沒小:“還好現在有數字蠟燭,不然圍着蛋糕插上32根,不得密密麻麻。”
    三十二根?
    當聽見這個數字時,孟浔點着蠟燭的手微微一頓,還有些恍惚,她記憶裏,他好像才26歲。
    沒想到一眨眼,他已經32的年紀。
    她也才後知後覺,自己也不是19歲的時候,她已經25歲。
    光陰似乎真的不饒人。
    孟浔把蛋糕分了,給蘭雙時,她正拿着手機低頭回複信息,邊接過邊說:“你今晚住我那,還是三哥那?”
    這句話問的出來有些尴尬,因為不問的話,孟浔可以默認回蘭濯風那,蘭濯風也可以離開時默認把孟浔帶上。
    但蘭雙這麽一問,總覺得空氣中彌漫着暧昧的味道。
    都是成年人,回去做什麽……
    孟浔站在原地,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蘭濯風睨了蘭雙一眼,不答反問:“你說呢?”
    語t氣涼飕飕的,好像從炎熱的香山澳瞬間抵達寒冷的北極,蘭雙這才從手機上擡頭,看着蘭濯風,笑嘻嘻的說:“三哥,我只是怕你不好意思開口帶孟浔回去。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話還沒說完,蘭濯風一記眼風就讓蘭雙瞬間閉嘴。
    她默默的低頭。
    孟浔離蘭雙近,回眸看她,卻不小心看見了蘭雙的聊天框。那裏的定位是深圳的路邊攤。
    備注是:親親老公。
    她真談戀愛了?
    對食物嚴格要求的大小姐,居然為愛吃路邊攤?
    又小坐了十多分鐘,散了的時候,蘭濯風從主位上起身,自然走向孟浔,把手伸出給她,道:“回家吧。”
    孟浔擡眸望去,男人穿着襯衫西服,長身玉立在面前,低眸看她的時候,一如從前那般溫柔,那句回家吧,簡單的三個字,她哪裏有家?但她不知為何今天就是容易感傷。
    恍然覺得從此以後,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了。
    孟浔正感傷,誰知,蘭雙咕咚了下她的手,努努下巴,帶着你懂我懂、成年人之間的暧昧意思:“讓你回家呢。”
    又想起她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孟浔有些不自在,沒有搭上蘭濯風的手,起身,裝模作樣的低聲咳嗽了幾句,然後先蘭濯風走出去。
    她走的急匆匆,顯然很不好意思。
    蘭雙在座位上笑的東倒西歪。卻又被蘭濯風一記眼風給止住了,她沉默的閉上了嘴。
    看着蘭濯風,三兩大步的朝已經走了小段路的孟浔走去,垂下的大手将她的手牽住,然後帶着她消失在私宅裏。
    只是一路上,孟浔都不怎麽好意思講話,獨自看着窗外的風景發呆。而蘭濯風則全神貫注的,坐在後排,把最後一份文件在ipad上處理完。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時,孟浔看見三年前就被大樹遮擋的幽靜處。
    心裏十分好奇,裏面到底是什麽?
    三年前就頻繁有人進出,但卻沒有任何動靜,大樹環繞,高聳直逼雲霄,裏面密不透風。
    太神秘。
    -
    回到瀾山時火燒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黑夜。
    時隔三年,再次踏入瀾山。
    兩旁聳立的依舊是羅漢松,月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把這裏照到發光,但走到了裏面才發現拱橋已經沒有了,反倒變成了一條平行的石橋。
    孟浔好奇:“為什麽要把之前的拱橋拆掉?”
    但是沒有等到蘭濯風的回應,他先走在前面,背影欣長、寬肩窄腰,光看背影就感受到內斂的氣質。但他走那麽前,看上去有些急切。
    孟浔心想他是不是因為自己剛剛沒有牽他的手而生?
    如此想着,他已經走到了裏面,推開了大門,立在了玄關處。
    那張俊美的臉龐上神色莫辨。
    到底是不是生氣?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孟浔遲疑了一下,擡起腳,跨過了木制的門檻。
    幾乎是剛踏入門檻,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關掉,整個家一片昏暗,只能下玄關處的感應燈發出微弱的光。
    “三——”
    孟浔眼眸微動,話都還沒說完,腰上一緊,待回神時已經坐在了玄關櫃的櫃子上。
    她纖細修長的腿垂在半空,他的手貼在她的腰後,給她助力。只是沒想到坐在櫃子上,視線才堪堪與他齊平。而孟浔也在這時,望到他深邃的眼眸。
    不是生氣,不是憤怒,而是再熟悉不過的欲/望。
    在一起的三年時間裏,他每每在她身/上時,就是現在這種眼神,深邃的、不容抗拒的強硬,像要完全的占有、完全的把她撕碎、然後吞如心肺。
    “剛剛走那麽快幹什麽?”
    “不好意思?”
    孟浔臉紅了,他明知故問。
    明明她在私宅的時候走得快就是因為不好意思,他回到家還要繼續問。
    她沒回答,又聽見他說:“三年,有沒有想我?”當然不是那種想的意思,他們心知肚明是哪種想。因為姿勢很奇怪。是他故意使壞。讓她羞恥的坐在玄關處,雙腿懸空的無助,放在她細腰上的手在游走,仿佛随時都能抽走不給她助力。
    孟浔沒猜錯,她只是因為臉紅沒有回答,也只不過才過了三四秒,他就要把放在她腰上,防止她摔下來的手抽走,孟浔急了,渾身熱的難受,立刻按住他即将要抽走的手,嗓音自己都沒聽出的嬌媚,道:“想。”
    還不夠,他還要故意折磨,今天在私宅的溫柔、原諒,好像都是為了等到現在。
    他的手解開了牛仔褲的紐扣,啪嗒一聲。随後是拉鏈響起的聲音,孟浔這下徹底的紅了臉,她捂住了蘭濯風的手,像求饒,“三哥,上樓。”
    男/歡/女/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特別是久別重逢,就像是人們口中所謂的幹/柴/烈/火,久旱/逢甘/霖。
    她不介意和蘭濯風的重逢歡/愛,但只是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在這裏。
    随時能冒出來的傭人,還有中式裝修的肅然,讓人覺得好像在神廟裏歡愉,她越想越緊張,越想越難受,渾身顫栗,不知道是他手法厲害,還是她心有餘悸。
    “不上樓。”蘭濯風和她犟上了:“我忍了一晚上。”
    早在軟香在懷,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升起了一種邪念。這種邪念,只有在孟浔出現時,才會冒出尖芽,在她羞紅了臉時,他已然知道,一發不可收拾。
    忍了一晚上?他們一晚上都在私宅,那就是代表他早在那時候就有了想法,他還真能演,表面上正人君子,不急不躁,誰知,背地裏居然——
    孟浔曾偶爾聽聞過,說三少最不重女色,但當她和他每每在深夜纏綿時,見多了他的手法、動作、她覺得世人真會胡說八道。因為不管是現在還是之前,他不為人知的這一面,就像是瘋狂的野獸、好像随時都能把她拆卸,然後吞咽進去。
    就像現在一樣,他明知道她羞澀不已,肌膚像是染了腮紅,朱唇輕輕的咬合,他還要故意逗她,玄關處上早已有了片片水/漬,他帶着她的手往那裏/探索,“告訴我,這是什麽?”
    哪裏能說?他鮮少在這件事上如此執着,以前也會見好就收,淡笑着抱起她做正事,但今天就偏偏不讓她好過,孟浔快哭了,眼淚要掉不掉,埋在他的肩膀處,死死的咬了一口。
    他吃痛,咬的不輕,可他沒有收斂,像在報仇,宣洩心中的怒火和不甘,他讓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這三年有多想他,讓她在他耳邊呢喃她的思念。
    最後筋疲力盡時,孟浔才覺得,他的心裏其實還是有氣的。
    只是比起和好,這個氣,不值一提。
    他怄在心裏,只能通過這個告訴她,像希望她懂,又不希望她懂。
    -
    洗漱完已經是深夜,瀾山早已寂靜一片,孟浔沐浴完已經精疲力竭,躺在床上仿佛一捏就碎。心裏還在慶幸剛才在樓下那麽大的動靜,沒有傭人出來,否則,她這輩子沒臉過日子。
    此刻,浴室門打開,蘭濯風沐浴完後,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長臂一伸撈起她。
    孟浔痛的眉頭皺起,知道他還是有氣,只能在心裏自我安慰。
    心知肚明他也就只能在這裏氣一下發洩一下,過段時間就好了。
    她順勢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壓在他的身上,感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鼻息間是久違且熟悉的冷香,她依戀,卻說:“三哥,你瘦了好多。”
    蘭濯風身形微動,随後抓住她的手,能感受到他的氣消了大半,因為抓過她手時,他還放在唇邊吻了吻,和以前一樣,靠近她就會親上一嘴。
    “最近太忙。”他悄無聲息的轉移話題,不想讓她在他身上過度知道些事情:“別老說我,和我說說,你這三年都是怎麽過的。”
    孟浔聽出他的有心隐瞞,想了想,依着他實話實說:“我實習的時候就去了科隆,一直到現在都沒換工作,然後在附近租了一個公寓,每天就是上班和下班,沒什麽值得說的,三哥你呢?”
    她簡單的概括了三年,将近一千個日夜的所有事情,每天都是上班下班,她把孤獨藏在這段話裏,以為他聽不出來。又巧妙地問他,你呢?
    蘭濯風也簡單的概括了句:“我一切都好。”
    他們在私宅的時候,互訴思念,在剛才的瘋狂裏,一遍又一遍的t索取彼此确認對方的愛和三年來的想念,他讓她說想他,從身體上感受對方的念念不忘。
    但卻又在清醒的時候,絕口不提想念。
    只告訴對方,一直以來,他們都很好。
    歸根結底,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另一句沒說出來的話。
    ——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當情/潮/褪去,久別重逢的歡喜在肌膚中融化,他們不得不回歸現實。
    橫在他們心裏的才是令他們需要思考的問題。醒酒後的第二天。孟浔還是不敢相信,蘭濯風怎麽會得心理疾病,她希望蘭雙是騙她的。
    孟浔曾抓着蘭雙的手,認真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怎麽可能會拿這些事情騙你?”蘭雙有理有據的說:“你離開的那年,三哥生了場大病,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爺爺奶奶都快急死了,我媽媽還從國外趕回來。他誰都不見。病好了之後就和家裏人決裂了,到現在都不和我奶奶來往。”
    她倒是希望蘭雙是因為想要他們和好而撒的謊,也不想他是真的因為她而失控過。盡管他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但他內心的痛苦,壓抑,只有他心裏清楚。
    孟浔将蘭濯風抱緊,在他懷裏蹭了蹭,嗓音輕輕的,像許諾,說:“三哥,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
    她這是從始至終的第一次,六年來第一次如此堅定的說會陪着他。
    “不用刻意去想這些,和我說這些。”蘭濯風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心裏的負擔少些,但到底是受用的,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愉悅些。
    孟浔在他懷裏閉上了眼,慢慢的睡了過去,察覺到他抱着她,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直到房間內響起突兀的抽屜聲,是他拉開抽屜的聲音。
    他坐在床頭,燈将他的背影籠罩起來,發出毛茸茸的光,只見他小心翼翼的拿出藥瓶。
    瓶子發出聲音,他還扭頭看她。
    卧室內的小橘燈發出微弱的光圈,照在孟浔臉上,她呼吸放輕,閉眼裝睡。
    閉眼的那瞬間,他的背影刻在她心裏。
    這麽多年來,他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孤獨嗎?
    藥罐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
    是一瓶接着一瓶,待水喝完,他端着杯子下了樓。
    孟浔掀開被子,拉開了抽屜。
    裏面十多種藥物。
    蘭濯風的心理上的病,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嚴重。